陳季常,名號方山子,又自稱龍丘先生,蜀眉州人。陳季常的父親陳公弼任鳳翔知府時,蘇東坡也在府中作簽書判官,所以陳季常自小就與東坡相識,交往密切。後來,蘇東坡貶官黃州,陳季常也常到黃州歧亭遊寓,與蘇軾談論詩書,東坡集中有《陳季常所蓄朱陳村嫁娶圖二首》。
當時流傳一首詩謎:“佳人佯醉索人扶,露出胸臆霜雪膚,走入帳中尋不見,任他風水滿江湖。”傳說爲王安石所作,每句謎底打一位前朝(唐)詩人姓名,無人能解此謎。在一次詩友聚會上,陳季常靈感一至,讀破謎底,語驚四座:“佳人佯醉索人扶,不是假倒嗎?露出胸臆霜雪膚,意即體膚裏白;走入帳中尋不見,就是躲進羅帳隱藏起來;任他風水滿江湖,則波翻浪卷。這四位詩人依次是:賈島、李白、羅隱、潘閬。”原來這陳季常好交遊,喜高談闊論,終日出入於酒舞歌舞廳,且家裏養著一班歌妓,卻也見多識廣,不失爲射虎能手。
然而,據宋洪邁《容齋隨筆·陳季常》載,陳季常的妻子柳氏,卻是個有名的剽悍潑婦、醋缸子。在家裏,只要一聲吼,陳季常就要抖三抖,嚇得手中的拐杖都丟落。因此,蘇東坡作了一首詩戲謔他,題爲《吳德仁兼簡陳季常》詩曰:“龍丘居士亦可憐,談空說有夜不眠;忽聞河東獅子吼,柱杖落手心茫然。”獅子吼,佛家以喻威嚴;陳季常素好談佛,故蘇東坡借佛家語以戲之。河東,是柳氏的郡望,這是暗指陳季常的妻子。
其實,東坡不該嘲笑陳季常,因爲河東獅吼是他自己的經驗,只是他的妻妾寬宏大度,不常吼或低吟罷了。“婦從汝於艱難,不可忘也。”(蘇軾《亡妻王氏墓誌銘》)後來,侍妾朝雲唱“花褪殘紅”,淚滿衣襟;朝雲亡後,東坡終身不復聽此詞。後人以“河東獅吼”吟婦人妒悍,大發雌威;以“季常之懼”泛指懼內。在男女平等的今日,“氣管炎”(妻管嚴)則可調節琴瑟,抑制人間風流客之劣行矣!
「解愁」和「無愁可解」
有一闕詞,是宋代的產品,現在已經失傳了。單單留下它的詞牌,叫「解愁」。既然沒有了內容,我們只能從詞牌上去猜測,好在這個詞牌題意明顯,一看便知,(有的詞牌如「邁陂塘」,就令人不知所云了)。意思無非叫世人「放寬心,把憂愁都散發掉」。
這首詞的「曲譜部分的作者」叫花日新。花日新是樂工,於是又出現了一位文人,他是洛陽劉幾(字伯壽),他為此曲填了一首詞。有譜有字,不久即「天下傳詠」。不過,這又惹動了另一個文壇上的「意見領袖」,此人名叫陳慥(號龍丘子),他對此詞大有意見。說起陳慥,一般人未必耳熟能詳,但是如果提起東坡詩中「河東獅吼」的典故,大概還有點印象。而陳慥此人便是東坡的同鄉兼好友,他就是成語中被老婆怒吼的那一位。可見娶個凶婆娘也不錯,大可因此名留青史,當然,先決條件是,你還得有位文豪朋友。
陳慥不滿意這首詞的什麼地方呢?他認為「又要說愁」「又要說解愁」實在也太嚕嗦了。人生不妨過得利落些,根本就不要去弄些什麼愁,也就不必去解愁了。
所以,他就槓上了「解愁」,另寫了一首「無愁可解」。這新創的詞牌,我認為很可能是只跛腳鴨,這詞牌應該是「有詞牌名目,其實沒譜子」,但好在其文字內容部分非常俏皮有趣,耐人尋思,所以反而流傳至今,原來的那首「解愁」倒不見了。要不是蘇東坡在詞前寫了一篇小序,道出前因後果,我們其實根本弄不清「解愁」是什麼玩意兒?說來,「解愁」倒真是「拋磚引玉」了。
至於這美玉等級的「無愁可解」是怎麼寫的,下面且列出它的全貌和小序:
無愁可解
國工花日新作越調解愁,洛陽劉幾(伯壽)聞而悅之,戲作俚語之詞,天下傳詠,以謂幾於達者。龍丘子猶笑之。此雖免乎愁,猶有所解也。若夫游於自然而托於不得已,人樂亦樂,人愁亦愁,彼且惡乎解哉。乃反其詞,作「無愁可解」云:
光景百年,看便一世,生來不識愁味。
問愁何處來,更開解個甚底。
萬事從來風過耳。
何用不著心裡。
你喚做、展卻眉頭,便是達者,也則恐未。
此理。本不通言,何曾道、歡游勝如名利。
道既渾是錯,不道如何即是。
這裡元無我與你。
甚喚做、物情之外。
若須待醉了、方開解時,問無酒、怎生醉。
下面且將之意譯一下:
人生不過百年吧!
看著看著,我也快走完此趟世程了
生來就懶得管他什麼叫愁
請問愁這根蔥是哪裡冒出來的呀?
它有那麼了不起?要我們去開通它、化解它嗎?
對我來說,是是非非,萬事萬物一向都是風吹過耳
還用你來勸我:「別往心裡放」嗎?
你強調打開眉結,就是個達觀者
我看也未必吧!
這番話,本來就是說得不通
又加上什麼
歡樂宴游勝過功名利祿的想法
俗語說:「大言不慚,注定說不中真理」
但那不說的,也未必就是得到了真詮
說來,什麼叫「你」,什麼又叫「我」,兩者難道真有區別嗎
什麼又叫做「超然物外」?
如果照你說的:「一醉解千愁」
那麼沒錢買酒以成醉的人
就解脫不了哀愁了嗎?
附帶一提的是,這首詞既得大師級的人為他寫序,本是幸事,不料卻因而被誤會是蘇東坡的詞。當然,話也說回來,一個人的詞如果能被誤認為東坡的作品,心裡恐怕不但不生氣反而要竊喜呢!
其實,這首詞寫得並沒有太好,若說全詞哪一點最好,最好的便是它的題目「無愁可解」了。人生能做到「無愁可解」也算了不起的一項成就,不輸給得諾貝爾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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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軾在黃州與地方父老共耕共食,築了一個小房子在東坡,故自號東坡居士。在這段時間,蘇軾最好的朋友是陳慥,字季常,為了安慰蘇軾,他不斷前來看望,老朋友一見,便談得十分投機。
蘇軾嚴肅道:「你和我這個罪人一起喝酒,不怕受牽累嗎?」
陳慥端杯酒,一仰脖子喝乾了,酒杯往桌上一擱,說:「我怕什麼!我本來就是一個布衣,還怕什麼?」
「我怕….」蘇軾說。
「你怕什麼?」陳慥急忙問。
「我怕再被逮進牢獄,咱們倆就不能在一起喝酒了!」說著,二人便哈哈大笑,蘇軾將兩個杯子斟滿酒,兩人再乾一杯。
由於交了蘇軾這個朋友,使得人們到今天還曉得陳慥怕太太的事,原來陳季常的妻子頗為兇悍,蘇軾覺得很好玩,拿起筆來就寫了一首詩: 龍丘居士亦可憐, 談空說有夜不眠, 忽聞河東獅子吼, 柱杖落地心茫茫。 從此「河東獅吼」成為兇婆娘的代名詞,「季常癖」三個字也就等於懼內之意。
河東是地名,在今山西省。因為杜甫有「河東女兒身姓柳」的詩句,詩中是用它來暗指柳氏的。「獅子吼」是佛家比喻佛祖講經,聲震世界。陳慥喜歡談佛,東坡借佛家語來開他玩笑。這個故事後來衍生了兩句成語:
(1)河東獅吼:比喻悍妒的妻子大發雌威。
(2)季常之癖:稱怕老婆的人。(陳慥字季常)
原文:河東獅吼,譏男子之畏妻。
譯文:說河東獅吼,是諷刺丈夫怕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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